问题：请先简要介绍您自己。 大家，下午好。 我是曹庆恩，出生在一个基督徒家庭之中，自小跟随父母信主。2013年开始全职服侍。大学毕业后，一边读神学、一边开始植堂的服侍进程。虽然筚路蓝缕、跌跌撞撞，但总归是主恩扶持。 2014年结婚，妻子是自小在教会团契中相识的姊妹。婚后生育了三个孩子。所以，养育孩子和牧养教会，几乎构成了过去十年的主要生命历程。 129教案后，我们一家被迫离开成都，也被迫离开了服侍7年的教会，其实算上团契时期，是11年。现在，我们一家在山东本地服侍，教会大约有200位会友。 问题：在过去几年中，无论是在新宗教条例下、还是在疫情中，各位牧者在带领教会的过程中，主要面临哪些较大的挑战？你们分别是如何应对的？如此应对的神学考量又是什么？ 挑战 在一种高压、紧迫的处境中服侍，牧师成为一种“高危职业”。就在刚刚过去的这个主日，相关人员还过来“关顾”了我们。你说，同工们会受影响吗？肯定会，并且很影响心情。 说实话，我们每天在网络上看到的信息都是：某某教会被冲击，某某传道人被刑拘。——这是一个“忍看朋辈成新囚”的时代。眼见这些属灵战友、同伴，都一个个地前仆后继、身陷囹圄。说实话，有一天晚上，我就忍不住“嚎啕大哭”。 这是外在的征战，但很不幸的是，服侍教会的主要争战，常常不在外面，而是在里面。外在压力已经够大了，内在挑战不仅丝毫没减少，反而有增多的趋势。比如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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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，疫情时代被迫养成的“坏习惯”：线上网络敬拜（我称它为“坏习惯”），让原本正常的、实体的、生命连结的敬拜，被相当程度的冲击。你会发现，疫情过去了，但人的坏习惯留下来了。后疫情时代，大家居然开始“习惯了”网络敬拜，并渐渐视为常态。——这给我们的公共敬拜，带来了挑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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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，全球经济疲软、国内封控政策、社会环境的每况愈下，时代的浪花已经打湿了弟兄姊妹的额头。大家都随时处在危机之中：生意难做、经济紧缩、生活压力陡增。问题是，这一艰难的处境，事实上已经影响了弟兄姊妹的信仰追求、灵性状态。是的，外在的环境，总是会反身性的影响人内在的心灵状况的。——这给我们的牧养带来了具体的考验。 其实，我们需要分析处境的艰难、体会人家内心的挣扎，然后才在福音中给出出路和安慰。然而，很多时候，我们却缺失牧养的艺术，直接上去给人一闷棍：“你要有信心、你得悔改、回去好好祷告”。请问，这些话对吗？非常对，但不够美。闷棍和手术刀，虽然都很疼，但绝不是一种“疼法”。 这，对我们傻大黑粗、简单粗暴的、律法主义的牧养思维，提出了考验和挑战。可惜，我通常觉得，我们的手艺应对水平，并没有匹配上处境的复杂艰难程度和人心的幽暗深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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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个挑战：其实，这些年来，我越来越发现一个许多牧者们早就已经发现了的秘密：就是教会主要挑战，不在事工的开展状况。是的，如今教会事工开展的空间和前些年比起来已经被大大压缩。主日崇拜、门徒训练、神学训练、植堂宣教、传福音等等，几乎所有的外展的事工，都被一定程度的影响。 但我会觉得说，最严重的问题是：在一种艰难的处境中，我们被“对手”给反过来塑造了。无论我们自己承不承认：
我们的祷告，好像并没有因环境艰难而变得更多，反而变得更少； 我们的灵性，好像并没有因环境艰难而变得更敏锐，反而是更迟钝； 我们传福音的热忱，好像并没有因环境艰难而增加，反而是更冷淡。 问题是，整本圣经不都是在告诉我们，我们在火炼的试验中，应该更迫切地祷告、更警醒、更加热切的传福音吗？然而，我们自己的信仰状态几乎与环境的艰难程度，成反比。——这，真的是很糟糕。 我说的这个糟糕，首先指向我自己；其次，指向我们自己教会的同工；再次，据我有限的观察，我想指向中国教会，也不为过。 出路 前面提到的这一切，无论是处境的艰难、事工的空间压缩、还是教会牧养的挑战。我相当程度上认为，是我们这些做牧者的，灵性状态不够好。其实，归根结底：我们需要在我主耶稣基督恩惠的福音中，操练更多的、更深的、更快速地、在每一件事上与基督联合，而不是与自我联合，也不是与环境联合。 不回到各各他那里，靠我们自己的意志力，是坚持不下去的。有时候，“危机时刻的勇敢”抵挡了世界的逼迫；但这不意味着我们就有能力胜过世界“每一天的诱惑”。在警察面前没软弱，不意味着我们在妻子儿女面前就尽职尽责了。 问题是，我们常常会在自己这里随意转换、无缝连接：只要我热心服侍了，就一定没有贪爱今生；只要我坚持真道了，就一定是好丈夫。不一定的，你没有那一个罪，最有可能的状态是，你有这个罪。你没有那一个挑战，最有可能的是：你此时正陷在这一个但挑战中。 我的意思是，每一天，都省察自己、承认自己的罪、离弃自己、归向基督。总是我们最主要的功课。不向着自己死，就绝不可能跟随主，也绝不会有力量。——这是与基督联合，我想也是福音的核心。 神学思考 我一直在想，我们身处在埃及做苦工的艰难中，当然应该对时代、处境和人心的艰难，留有足够的关切和代祷，免得我们在一种真空中自说自话，在福音中无情地抛弃了这个世界。 但有时候，我会发现，我们很多人显得太过于关切埃及、太过于关切处境了。逼迫和逼迫的风声、疫情和疫情的封控，让人的心像树叶摇动。于是，很多教会的事工、牧养计划，几乎完全是对处境的应对和考量。 比如：停止公共敬拜、划分为小组；比如：停止实体敬拜，改为线上；比如：牧者不再与弟兄姊妹见面，还美其名曰，我专注做门训。 请注意，我提到的这三种应对，不一定是绝不可以的、不能去做的事情，甚至也不一定就是次好的、不得不为的事情。在教牧策略上，我们对处境有恰当的应对和考量，是成熟、智慧的表现。 问题是，我们常常容易陷入的困境是：我们纵然面对很多处境的艰难，但我们依然缺乏应对处境的、背后本质的、神学性的反思和处境性但教牧思考。我们自然而然的、轻车熟路的，就陷入“头痛医头、脚痛医脚”的策略性、方法论的思考。我们有足够的处境思考，而缺乏基本的神学思考。 因为，我们关注处境太多，关注福音太少。其实，教会首要关注的，永远都不是处境，而是主基督福音的国度。因为使徒保罗说，“无论得时不得时，总要传道”，这句话，就是对过度关注处境的否定。 教会的主日敬拜、门徒的生根建造、基督福音的广传、教会的植堂规划、神学训练和工人栽培。是无论什么处境都要做的事情。既然如此，我们就需要国度的视野，末世论的思维模式，去面对处境的艰难和人心的动荡不安。 问题：你们的教会论，如何进一步促使你们在这样的处境中，在治理和牧养方面，采取具体的举措？（从教会论出发，并列举两三个例子来说明）。 我觉得，我们需要退一步说话。 首先，我不认为在这个世界上，建造一间完美的“健康教会”，是我们的目标。但我认为我们的责任和本分，就是扎根主道，依靠圣灵，尽忠和殷勤。主的教会在地上，主要的任务是在处境的挣扎中，靠主去争战；而不是靠我们的智慧和能力，建造得多么完美。 因为，一旦我们这样想，就会错失建造教会最重要的工作：依靠上帝的恩典和圣灵大能的作为。完美的教会属于未来，不属于现在。现在主要的责任是在挣扎中信靠和悔改，并且靠圣灵恩膏，尽忠和殷勤。 第二，如果非要说一些具体措施的话，我会说：善用各样的蒙恩管道：读经、祷告、讲道、听道、敬拜、团契、小组、教会圣礼、教会纪律等等。无论在什么处境下，这些都不会变。我们无需标新立异、也无需沙盘推演，我们需要遵循古道，守素安常。 第三，我们需要警醒、敏锐，察觉到艰难和挑战背后，一切但属灵争战。我的意思是，按照圣经“国度－末世论”的视角来看，一切看得见的、外在的艰难和争战，在本质上背后都有一个肉眼看不见的、属灵的争战。然而，有时候我们其实缺乏这种属灵的视野。一旦缺乏了这种属灵的视野，我们对教会论的思考，就容易仅仅变成对处境的应对。 第四，我一直都觉得，我们需要将教会论的思考，置于末世论的思考之下，去思考。因为，如果不将教会论的思考置于“国度－末世论”的思考之下，我们所有的思考就都在于如何“应对处境”。问题是：教会两千年来，永远都不能仅仅适应处境，而是做光做盐。否则，教会就成了世界的一部分。 我们这些做牧者的，其实需要陪着这个时代的教会一起，在这个“两千年未有之变局”中，把我们自己和我们所服侍的教会，不是置于时代的风潮中，而是置于这个宏大的“国度－末世论”的视野之中。 我们需要一起思考，如何在当下的处境和自己的软弱中，跟随主。不仅仅是策略性的、方法论的、回应处境的；而是关乎福音神学的、国度末世论的、异象使命的图景思考。 问题：在外部环境极度恶劣的情况下，作为地方教会的领袖，你们是如何处理内在建造和国度性服侍的？ 我先罗列我们近期的堂会事工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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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们刚刚更换了一个更大的敬拜场所，装修完成，大概能容纳200-300人。 -
我们前段时间推动了教会的晨祷会；将教会的小组数量增加一倍（牧养更具体、落地）；近期长老会正在做探访规划。 -
我们两周后会差派一位全职同工，去到教会的布道所，开展植堂的进程；并且下半年可能会产生一批副执事。 -
教会几年前推动建立了教会学堂，如今算上幼儿部大概有60位的圣约孩童；教会上个月教会参与、推动了区会神学院的正式成立，现今有十位全日制神学生。——这，算是国度事工。 -
长老会最近正在给我减负。在需要参与学堂的服侍、神学院的服侍，和一些国度服侍（比如今天的座谈）的情况下，开始考虑减少我在堂会的工作量。我为此感恩，也为此坦然。
事实上，一间一间健康、成熟的堂会被建造起来，这是推动国度事工的关键和基础。因为，堂会像一颗一颗的钉子，钉在那里就是一个一个的阵地；而国度性的服侍，更像军队先锋、海豹突击队，去冲锋陷阵打开整个战场的局面，为大部队开辟一个一个新的战场。 所以，国度性的服侍，需要依靠地方教会的建造；国度性的服侍也会回过身来，反哺地方教会的建造。地方教会将自己置于国度图景中，国度图景扎根于地方教会。如此，福音生态系统才能被建立起来，一个时代的复兴才有可能。 多说一句，我个人认为：有装备，有恩赐，有异象，有能力的牧者，除了关注自身的教会建造之外，还要多多参与国度性的服侍。无论是文字事工、栽培事工、国度资源分享、还是讲道讲座，都需要。 因为，主给我们的资源、恩赐和异象，不是仅仅拿来服侍自己的，我们需要为国度摆上自己。我们需要替不能说话的人说话；我们需要替无力思考的人去思考梳理；我们需要替缺乏神学资源的教会，训练工人。——不然，我们就是又恶又懒的仆人。 当然，当我们这样做的时候，在这个处境下，就是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。但这个危险，是不得已的，不做就有祸了。因为，你有更多的装备、更大的恩赐、更强的能力，却不去服侍别人、只等着别人来服侍你。你该如何向主交账呢？ 另外，那些拥有名牧的教会也要知道，“名牧”不仅仅是属于你们自己一间教会对，他还属于主的整个国度。他不仅需要服侍一间具体的地方教会，他还需要服侍整个国度。这就是国度的胸怀和气度。缺乏国度的视野和国度的胸怀，我们就会陷入专顾自己的狭隘和自私之中。 但问题是，专顾自己的一亩三分地，通常导致的后果是，连你那一亩三分地，你也顾不好。你想啊，你所塑造的信徒都没有国度视野和胸怀，都自私自利、都专顾自己，怎么可能真爱主呢？ 所以，处理的方式：扎根地方教会，踏踏实实服侍地方教会；与此同时，有国度的心胸和视野，努力摆上自己。 愿主祝福大家。2022-09。
